那天天气阴沉，一如我当时的心情。我路过小区门口，见有人停车在路边售卖植物。走近一看，中型货车上满满当当都是绿色植物，车尾的地上还摆着不少。摊主是一外地妇女，见我走近也不见脸上表情变化，掀一掀遮阳帽的帽沿问我需要哪一种。

      那时我刚从外地出差回来，听口音那妇女正好是我出差地的人。我妻子突发疾病时我正在出差，想起近来遭遇，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怅然。那段时间的感觉，很难用语言来形容，心间的凄凉像打翻在地的水迹，丝丝苦楚随血液不断蔓延。这可能也是为何记忆中的阴天，那妇女还戴着遮阳帽的原因，或许是我的心情影响了记忆中的天气。

      视线所及没有一棵植物是我能喊出名字的，我挑了两株常见的室内植物后，问老板娘是否有栽种的花盆。老板娘吼了一嗓子，从前方驾驶室里钻出一个挺着“啤酒肚”的中年男人，不紧不慢的从货车后排座拿出了大中小三个花盆，在我面前一线摆开，说就只有这一种类型。夫妻俩话不多，对售卖的植物没有过多的介绍和宣传。在男人要对我选中的植物进行包装时，我看见了摆在地上众多植物中枝叶最茂盛的一株。

      我问老板娘这是什么树，她说“平安树”，然后还顺便给我简单介绍了正被打包的另外两株植物的名字。我没有还价，付钱时老板娘送了一株小植物给我，问需不需要帮我送到家，我说很近不用了。谁的生活又是容易的呢？

     那天我买了三株植物，一株叫平安，一株叫好运，一株叫发财。真好，我的生活正好需要。我将平安树放在了客厅的显眼位置，它那繁茂的枝叶像黑人小伙的“爆炸头”一样，不见得有多美观，但是很吸引人。那段时间只有我一个人在家，新房子刚帮进去不久，空空荡荡的。我时常坐在沙发上看着“爆炸头”，心想妻子赶快出院，祈祷以后我们一家都要平平安安。

      后来妻子出院了，行动非常不便，我将妈和孩子都接了来，房屋总算是有了些生气。但平安树总是那么的安静，我妻子摇摇晃晃从旁经过、我女儿蹦蹦跳跳从旁跑过，我妈忙忙碌碌从旁走过，它总像一个合格的卫兵一样巍然不动。真希望它能守护我们平安，像它坚定的外表一样。

      近两年父亲都在老家，今年总说要去打工，新年过后联络好的工地迟迟未开工，因施工地要路过双江，他就先去跟我们一起生活，等开工让工友去约他。难得一家人齐齐整整一起，我越发觉得人生最重要的是平安。特意研究了一下平安树管理方法，并买了专用营养液，就好像呵护好它能带给我们平安一样。

      就像我们不能把不好的境遇归罪于某个谐音不吉利的数字一样，我们也不应该把对生活的美好期待寄托于一棵名字好听的树。都说“幸福的家庭都一样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”，我家的不幸都来源于疾病。真希望所有人都用不到那句俗语，“屋漏偏逢连夜雨，船迟又遇打头风”。因咳嗽总不好，带父亲去医院拍了胸片，无数次安慰自己肯定不是最差的，不久后父亲还是被确诊为中央型肺癌局部晚期。无数次的出入医院，我都没时间去留意那有好听名字的三株植物。

      父亲做完第一次化疗回家后，我发现“爆炸头”开始落叶，边枯黄边落，严重的时候一天要落三分之一。那虚弱的样子和化疗后的父亲一样。化疗出院回家七八天后，父亲开始掉头发，大把大把的掉。我妻子说看着太心疼，去把头发剔光吧，父亲照做了。

      平安树一点也没有了当初的神气，叶子掉得都看见树枝间用来塑形的小铁丝，远端枝杈也开始发黑。我用剪刀把枝杈进行了修剪，“爆炸头”变成了“三毛”，虽然枝横叶斜有一些盆景的意境，但怎么看都显得太虚弱了。好在落叶似乎有了停止的迹象，我想或许它就这样挺过去了吧。

      后来正逢泼水节假期，我带父亲到医院进行第二次化疗，通过一段时间的学习，对肺癌治疗有了很多了解，跟医生了解并确定了后续的治疗方案。谁知化疗结束出院后他病情急转直下，几天内就天人永隔了。

回老家处理父亲后事，整理花草时，我说那棵平安树肯定不行了，移一棵“万年青”回去替换了吧。多日没人照看，平安树上的叶子不仅稀疏还枯黄卷曲，没有了一点生气。换一棵树不代表什么，装饰品仅是装饰品。生活总要继续，没有什么能保你发财、好运和平安，没有谁能护你一生周全，唯有坚强能让前路平坦。（李永伟）